2017年3月5日 星期日

第十九章 毓秀台之旅

古代的人對於時間的觀念,最主要是依照一年之大概內有十二次月圓周期而得來的靈感,所以不管是世界上的那一個文明,都會以12來當做是計量時間的單位,即所謂的十二進位法(地支),包括西洋的黃道十二宮,屈原在天問裡也問了「天何所遝,十二焉分?」,還有一天十二個時辰或二十四小時。但是對人類的生活計算而言,兩隻手剛好有十隻手指頭,所以數學上採用十進位法(天干)。 天干和地支的最小公倍數是60,所以一甲子為六十年,一小時六十分鐘,一分鐘六十秒。天干是甲乙丙丁戊已庚辛任癸,地支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。子時相當於晚上11-1點,所以辰時相當於早上7-9點。

隔天辰時,仲達和杜明文果然就來到了鍾府前面,門口正停靠著一輛豪華馬車,四匹高壯的馬兒頭上都帶著錦織的籠絡,馬車上的木邊都外包著銀箔,馬車前還坐著一位裝扮英挺的馬伕,他身上穿著黃銅色的盔甲,頭上也戴著一頂小小的黃銅色金屬帽子,手上執著一支色彩發亮的紅鞭,馬車的前門和車窗上都吊著藍色的琉璃珠。他們兩個在外邊等了一下,鍾繇和另外一外看來職位和他相當的高官一同走出大門來,兩人直向仲達打招呼。

「王朗大人,這是司馬防的兒子仲達,這位是杜大夫,我今日邀他們兩位和我們一起去毓秀台看看。」

「幸會,幸會。」王朗向兩位禮貌性的打打招呼,兩人也恭恭敬敬的作揖。

一個僕役在馬車前放上了一個小凳子,鍾繇和王朗都坐上了那台豪華馬車。杜明文也跟著要踏上凳子,僕役卻早一步把凳子收了起來,擱在馬車後方底下的橫杆上。這時另外一台普通馬車來拉了過來,那個僕役一樣在馬車前放上凳子,仲達和杜明文兩個人才上車。

六個騎兵騎馬並列先行,馬車也跟著啟動了,直接就往許都的西門前進。杜明文上回是坐馬車來許都,那時是快馬加鞭披星戴月的趕路,坐得很不舒服。這回搭的馬車,則是讓馬兒從容的在大街上踏步,讓人覺得神清氣爽,尤其官府的車隊在街道間行過,路人馬上都退到兩旁禮讓先行,車轎裡的人位置上比行人略高,向下俯看避在兩旁的行人,頓時也覺得自我驕傲起來。

「仲達,我請教一下,這個毓秀台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?」

「建安元年,曹操大人迎皇上來許都,按例皇上每年都要祭天,許都做為國家的一個新首都也應該有一個像天壇的地方,於是在建安三年,曹丞相便在許都西南方三里遠的地方建了毓秀台,也宣示了許都成為漢朝國都的地位。」

「了解了。」杜明文很想去看看這個漢朝的天壇。

馬車出了許都西門之後,先經過了民宅聚集的衢道,然後往南鑽入了田野之中,過了二、三里路,就進入了森林區域,這條森林中的馬路看來是為了毓秀台所特別修築的,沒多久後在森林中出現了幾棟宮廷式的建築,車隊停了下來。杜明文下車一看,前方有一座高塔,塔的四周圍都是用青磚堆砌而成,太陽照在青磚之上反射出神秘而絢麗的光芒,就好像這座塔是地與天之間的橋樑,塔中央有一條紅磚舖設的十人寬階梯直通塔頂平台,這一帶宮殿建築旁是一大片的原始針葉木森林。

「喔,這就是毓秀台,是祭天的地方。」杜明文望著那巍峨的毓秀台,不由自主的往中央的紅樓梯走去,離紅樓梯還有三、五步,兩旁的侍衛馬上就把手中的長矛一橫,他就不敢再往前走去了。

「杜老哥,那是皇上才能上去的。」仲達說。

「是是,侍衛大哥,對不起啊~~~。」杜明文急忙道歉,侍衛才收起怒容,收回了手上的矛。杜明文今天因為過度興奮,所以一直出現魯莽的行為。

鍾繇和王朗這時才由前面的豪華馬車下來,幾個當地的小官吏馬上急急來報告。

「報告兩位大人,毓秀台上脫落的青磚已經補齊了。」小吏對著毓秀台晃晃手指,在場的人也跟著抬頭左右看看,確實沒有什麼脫落的磚塊。

「那,皇上休息的青龍殿呢?」鍾繇說。

「都整修好了,大人們跟著我來看。」小吏領著大家走進森林裡,那是一條大概二十尺寬的小石子路。路的盡頭有一間宮庭式木造建築,鍾繇請仲達明文兩人先在外面等一下,只有他和王朗兩人進去巡視。杜明文趁機四下看看。四周圍都是原始的森林,樹木高聳,蕨類和青苔滿滿的佔住地表,枝椏間垂掛著色白如雪的松蘿,鳥鳴蟲唧在森林間互相迴盪著,陽光穿過樹冠間的罅隙而投射到地面,地面上的光影也隨著風勢而搖來搖去,松針隨著風的帶動而磨擦,沙沙沙的聲音如波濤一般。

「杜老哥,你聽這松濤的聲音,聽得入迷了。」仲達說。

「喔~原來這就叫做『松濤』。」杜明文剛剛聽得入迷一時閉上眼睛,他這時才體驗到這高雅又有靈性的聲音原來就是松濤,古代的文人雅士總是把松濤掛在嘴邊。

兩位大人神情滿意的走出了青龍殿,接著又帶著大家走到了另一處官殿,「這是曹丞相休息的地方。」看起來規模和天子相當。

「前面是百官休息的地方。 」小吏領著一群人繼續往前走,路上還有工人正在整理道路,有的正推著細石前來,有的正在用鏟子將路上的細石舖平。杜明文注意到了,這些人都是外藉勞工,他們就和前一天在許都街頭遇到的表演團體一樣,他們都是白種人。

鍾繇和王朗一行人便在百官休息處坐了下來。小吏說:「為各位大人準備的餐點很快就會送來了。」

「謝謝兩位大人帶我們來開開眼界。」仲達說。

「哈哈,小事啦!下月曹丞相要南征,南征前皇上要來這裡祭天,預祝南征順利,所以我先來看看場合準備的狀況。陳琳受囑要寫一篇南征的檄文,而我要用楷書謄寫一遍,公告於世。」

「鍾大人,我有一事請教,這些外籍勞工是怎麼來的?」杜明文問。

「嗯,這個是好問題,我也想知道,來,你說說。」鍾繇指向小吏。

小吏趕緊蹲跪下來,「他們啊,北方來的,這些人是羯人,他們頭髮略紅、白皮膚、深目、高鼻、多鬚。我們召的工,也不單是羯人而已,還有匈奴人、鮮卑人、烏桓人。」

「為什麼要用他們呢?」

「因為這數十年來的戰亂不斷,人口銳減,所以重大的建設只好召募這些外藉勞工囉!他們雖然是外國人,但是工作很勤奮。薪餉又少,所以很受歡迎。又召募了不少人去從軍。」

一個白人工人剛好送來飯盒,小吏叫他停留一下,「來,你跟各位大人說,你們羯人是從那裡來的。」

「我的父親是從并州五原郡九原(現今內蒙古包頭一帶)來的,家父年輕時即投軍在并州刺史丁原的軍隊,後來追隨呂布,呂布下邳兵敗後,家父改從曹軍,是一個小伍長。我有一個哥哥現在在張遼將軍手下。我們家族的人現在都住在許都城外面南邊的平民居裡。」

「所以呂布也是羯人囉?」

「這我也不清楚,不過聽說呂布長得十分高大,是可能有我們的血統。我們九原那裡胡漢雜處,互相通婚,匈奴人也很多。」

杜明文心想,身處內蒙古的并州刺史丁原,召募了當地的第一勇士呂布,而這個呂布被形容成有勇無謀,屢屢違背漢人的重大信仰--背叛主人,史書上也翻閱不到他的祖藉資料。所以,以地緣和行為來推論,他確實很可能是一個胡人。

「那張遼將軍也是胡人囉?」

「不是,他是漢人。」仲達代答,「我和他說過話。」

「杜先生對於這些民族很有興趣喔?」

「因為從南方而來,所以特別的好奇。」杜明文說。

「說起匈奴啊,就必須提到鍾繇大人的著名事蹟了。」仲達說,「建安七年,匈奴單于呼廚泉在平陽起兵叛變,鍾大人親自領兵平亂,不消一個月,就活捉了呼廚泉,現在他還被軟禁在鄴縣。」

「胡人空有蠻力,沒有戰術,不堪一擊。」鍾繇捻捻鬍鬚。

「南方有南蠻,中國之外都有不同的人。」王朗說。

「王朗大人也是從南方而來,特別想聽聽王朗大人的遭遇。」仲達說。

「是啊! 王大人,我只是略有耳聞,今日就特別洗耳恭聽啊!」鐘繇說。

「唉,這一段歲月啊! 」王朗邊說邊歎氣。「當年皇上被董卓遷到長安去的時候,我建議上司徐州刺史陶謙上書表達對朝廷的忠誠。朝廷因此很高興,所以陶謙大人被升任為徐州牧,我則升任為會稽太守,我千里迢迢往南方去屢職,從徐州到會稽還真的是有一千里那麼遠。建安元年,有江東小霸王之稱的孫策襲擊會稽,我不敵兵敗。於是我聽從尚書郎許靖的建議,他說士燮將交州(今越南北部) 治理得不錯,不少人因躲閉中原戰禍都南渡到交州去。於是我和他乘船入海,本欲南下一千里到交州去,沒想到船停在東治(今福建)的時候又被孫策的軍隊攔截住了。我是朝廷命官,加上我把會稽治理的不錯,所以孫策不敢殺我,還派張昭來延攬我,我都拒絕。後來我回到了中原,寫信給朝廷,朝廷召我入許都,沒想到又因為中途的戰亂不斷,而耽擱了好幾年。」

「王大人的遭遇簡直可以用奇蹟來形容。」仲達說。

「王大人,您經會稽向南到閩國去,那你有聽說在閩國的海的另一邊有一個叫做『夷州』的地方嗎?」杜明文想要知道漢朝時的台灣狀況。

「喔,有夷州這個地方,在建武年間曾經來朝謹過光武皇帝,皇帝還賞賜了『漢委奴國王』的金璽。」

杜明文心想王朗應該也不知道有夷州這個地方,因為他把東夷(日本)和夷州(台灣)搞混了,對於這個時代的人,海外的島嶼都還是煙濤微茫的話題,所以就沒有再說下去。

幾個人接著開開心心的吃起午飯來。

王朗突然興致一來,「來來,剛剛提到了我當過了會稽太守,我們會稽上虞縣有個有名的曹娥碑,建於元嘉元年,話說曹娥之父在祭伍子胥之時,沉江而死,曹娥跳江去尋,三日後,娥與父屍同時浮了出來。當時太守度尚建曹娥廟,命弟子邯鄲淳寫記刻碑。蔡邕到此避難時,看了曹娥碑文,於是在碑陰處提了『黃絹少婦,外孫齏臼』八字。那我來考考大家『黃絹少婦,外孫齏臼』是什麼意思啊?」

「黃絹少婦,外孫齏臼? 這怎麼意思啊,蔡邕博士還愛玩謎語。」鍾繇搔搔頭,不知道答案。

「黃絹少婦,外孫齏臼,這我也猜不出來。」仲達說。

「我也猜不出來。」杜明文心裡在偷笑,明知故說。

「好好好,時間到了,我來公佈答案了,黃絹者,色絲也,少婦者,少女也,外孫者,女子也,齏臼者,受辛也,所以答案就是『絕妙好辭』」王朗得意的說明著。

「哈哈哈,這蔡邕的謎語真是太精彩了。」鍾繇說。

「嗯,這謎語好,我改天來考考楊修。」仲達說。

「是、是,真精彩!」杜明文也學著打官腔。

一行人又接著吃飯。

北方胡人由東漢初期開始移居進入中國,因為光武帝採取接納南匈奴對抗北匈奴的策略,到了漢末黃巾之亂,中國開始因為一連串的戰爭和疾病的流行而人口銳減,而胡人依然不斷的進入,朝廷原則上是採取寬容的政策,剛開始的時候人少,不被認為是問題,後來即使胡人越來越多,中國的政府(漢,魏,晉)並沒有足夠的危機意識,即使是聰明的鍾繇、司馬懿也不把胡人當做是威脅。終於在一百年後,匈奴人劉淵(呼廚泉的姪孫)自并州起兵叛亂,羯人石勒也趁勢而起,各地胡人紛紛享應,而當時的晉朝的正規軍隊正經歷八王之亂的內戰互相消磨殆盡,西元311年,帝都洛陽失陷,史稱「永嘉之禍」。從此中國北方開始了被匈奴,羯,鮮卑等胡人統治的五胡十六國時代,一直到隋唐才開始由人口最多的漢人重新執政。

而羯人的面貌與漢人的差異最大,一般認為可能是遷徙而來的印歐人種,是故當後趙國羯人石虎皇帝時也是社會對立最大的時候,石虎死亡後,漢人將軍冉閔一掌權,馬上實施報復性的種族屠殺計劃,幾乎所有,高鼻,多鬚的人都被屠殺殆盡。而從此中國就忘了曾經被印歐民族統治的歷史。

一群人原本是開心的吃著飯,突然間王朗拉了一下鍾繇的衣袖,原來是鍾繇睡著了,發出了幾聲鼻鼾聲。

「真不好意思,我太累了。」鍾繇睜開惺忪的雙眼。

「是啊!還有幼兒要照顧。」王朗虧了一下鍾繇。「剛剛坐車來的路上也睡著了,一直倒在我身上來。他剛剛會晚下車就是在找手巾擦口水。」

「唉!我都這把年紀了。」將要六十歲的鍾繇不久前才又添了一個小孩,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。「杜大夫,小兒已經滿月,夜裡時常哭鬧,我因此昨夜一夜無眠。」

「鍾大人,現在才有小孩?」

「唉,不瞞你說,我以前生過幾個小孩都夭折,只有一個四歲的女兒還存活,偏偏這個女兒又是個獃子,現在才又添了一個小兒子,我很是高興,但是想起以前小孩夭折的遭遇,其實我心驚大於心喜。」鍾繇邊說,快要邊掉下淚來。「杜大夫,你們醫者也有分科別?」

「有,有內外婦兒科之別。」

「那大夫是那科 ?」

「我是小兒科。」

「喔,那就麻煩,您來我家幫我看一下小兒。」

「是,我當竭誠以報。」

「感謝之至。」

「鍾大人啊,你這兒子是那一個妾生的啊 ?她幾歲啊?」王朗話鋒一轉又轉回來虧鍾繇。

「廿歲。」

「吼吼,你都六十歲了,還有這種體力,佩服,佩服。」

「別虧我啦,王大人,我只是想要有個孩子。」

接下來的對話就如同杜明文所預期的,不管是在那一個朝代,不管是在那一個文化之下,幾個男人在無所事事時,總是會把話題圍在「性」這個標題裡打轉,通常有個人起頭之後,就很難停了下來,但是如果突然出現了異性,馬上剛剛說的話胡言亂語就馬上蒸發得無影無蹤。


「妾似朝陽 !!」王朗繼續虧鍾繇。杜明文倒是記起了以前看過張大千的一幅書法,就是寫著「妾似朝陽」,大抵男人有了小老婆,就好像回春了,可以暫時忘記年歲。
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第二十章 鍾毓字稚叔



今日之毓秀台,圖片取自百度
今日之毓秀台遠觀。圖片取自新浪網
http://shuizhongxumin.lofter.com/post/1cc5a24c_874555c
曹娥碑,宋蔡卞重書
圖片取自 貓貓的日記本
https://zh.wikipedia.org/wiki/%E6%9B%B9%E5%A8%A5%E7%A2%91#/media/File:Cao_E_Stele_in_Caoe_Temple_02_2014-08.JP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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